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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處是魚家

◆雲林 黃雪琴

今年暑假,帶著孩子回鄉下老家吃拜拜,席間姪女拿著一包透明塑膠袋,裏面裝滿水,水裡有六隻蝦子無助的游著。姪女說:「二阿姨,他們好殘忍,蝦子釣上來後,馬上就在炭火上烤來吃,您可不可以幫我將蝦子拿去放生?」

原來生意人頭腦動得真快,小小的方形池子裏,放滿蝦子,供小朋友釣,一次十元,釣到後立刻放到旁邊烤架上烤來吃,姪女一向良善,不忍心讓活生生的蝦子命喪炭火上,因此央求我將牠們送到溪邊放生。

但是我要拿到哪裏放生呢?這些人工養殖的蝦子,能苟活在台灣那一條溪流呢?

小時候,屋後有一條清澈的小溪,一座狹小的小橋橫跨其上,鄉下生活單純,媽媽從不擔心我會走丟。記得那時候最喜歡倚在橋邊,俯身向下數著水黽,水黽多得數不完,我只好努力的看牠們,心中老是想不清楚,水黽的腳一張一縮時,水中為何會生出一圈圈漂亮的水花,感覺上,因為水黽努力的游動,讓小溪開滿漂亮的花,此起彼落的水花,直把一個鄉下小女孩看得渾然忘我。

如果再順著溪流往下走,在靠近東邊稻田處,溪流較淺,旁邊是祖母栽滿青蔥的畸零田。每年夏天,與弟妹們趁著大人午睡時間,偷偷的跑到溪邊玩;打水仗、捉小魚,一群孩子在大自然的懷抱中,不遠處家中的那頭水牛悠哉的泡在水裏,水牛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望向我們,那時年紀雖小,卻覺得牠的眼裏充滿寧靜與滿足。在那一刻,我們與水牛同時享受自然無私的給予;每次不是祖母的喝斥聲,就是我們腳上爬滿水蛭,才讓我們心不甘情不願的爬上岸。

每一年最高興的莫過於春耕了,初春當四叔拿著犁往牛車上放時,我們就知道,他要犁田了。因為經過冬天的休耕,土變得較硬,這時叔叔會引溪水到田裏,和著水的土地,在牛來回的犁田中,旱田變成一片汪汪的水田,在陽光的照射下,泛著漂亮的光。哇!滑不溜丟的泥鰍,隨著溪水跑到田裏,忽東忽西的鑽來鑽去;我手上提著水桶,笨手笨腳的捉泥鰍,一隻手怎麼也捉不住滑溜的泥鰍,手中的水桶,只好用力的往前扔,雙手努力的在泥田裏挖,好不容易捉到一隻泥鰍,水桶呢?啊!剛剛太緊張,丟遠了,一失神捧在手中的泥鰍倏地又鑽入泥中了。一個早上,一群孩子的失望、後悔、興奮聲,瀰漫在早春的水田裏。

小溪彎過春水嬸家後,在靠近馬路前,做一個柵欄,柵欄上面用水泥砌一個平台,那是我的秘密基地;每天會偷偷的跑到那裏,趴在平台上,看柵欄前跑來些什麼?有時候是青蛙,最多時候是魚。魚好笨,在柵欄前游來游去,前面是阻攔牠們往前的柵欄,往後則是能游回家的清澈溪水,總是有幾條魚不死心,因此柵欄前常常看到翻腹的死魚。有一次當我好整以暇的趴在平台上,往下一看,冷不妨的從水中冒出一條蛇來,也因此好幾天不敢爬上平台。

婚後,在無數個夜晚裏,孩子聆聽我訴說小溪的故事,游滿魚蝦的小溪,頻頻向孩子招手。尤其生活在狹隘的居住環境,沒有踢毽子、放風箏的晒穀場,也少了溪水淙淙之聲,往往在孩子喊無聊之時,童年的小溪總是靜靜的流入心中。

雖也曾帶著孩子回到溪邊,但是小溪卻不見了,天真的孩子失望的問我:「小溪怎麼不見了」?他們認為懷舊的母親誇張了小溪的故事。陪伴成長的小溪,在記憶的寶盒裏,不必細找,溪邊景象自然在心中鮮明起來,但對於沒有這些生活經驗的孩子,豈是生動有趣的故事,就能將那些景象勾勒出來?

望著表姪女手中的蝦子,我不知道到哪裏找一條無汙染的溪流,讓牠們居住,潔淨的家對於蝦子,已是久遠的一件事!

全文收錄於 第 9 期 78 ~ 80 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