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日常師父講述
我們在學習過程中,先跟隨父兄打好基礎,再依止師友繼續增長,這就是孔老夫子一再告訴我們的原則。學佛,不是單想成佛的「果」,而是切實的在「因」地上用功,因就是皈依,「學皈依」,如何能夠跟到一位師長,學會依止師長的道理,努力實踐增上,才算是皈依。孔老夫子告訴我們亦是如此,從小依循孝悌一路學上來。
子夏曰:「賢賢易色,事父母能竭其力,事君能致其身,與朋友交,言而有信, 雖日未學,吾必謂之學矣。」
前面孔老夫子告訴弟子基本學習方法,不是單單文字上或口頭上講講而已,所謂「巧言令色鮮矣仁」正說明此點,所以這個學,是靠實踐出來的真才實學。
「賢賢易色」可從兩個角度來說,第一個「賢」字當動詞用,就是愛好、喜歡。把愛好、喜歡、敬重有賢德者的心,來取代愛好美色。通常,當美女在面前,雖然你沒動心,潛意識裡不知不覺就會上前打交道,話也多起來了。再推廣些,眼所見,耳所聞,凡是色法,不單指男女,就是五欲之樂,當你遇見時,心馬上跟去。我們的心就是這樣,看見的只有外表。現在子夏告訴我們,一步步深入去看另一層意思,不要只從表相的果上看,要看因,而且是有實在內涵的因,不是虛功的。
有志向者叫「士」,士做對才是「君子」,君子上面是「賢、聖」。不但要這個 果的因,而且要正確。儒家的正因和佛法暗暗吻合,因為它看內心,不在表面上的五欲之樂。像管仲把天下打下來,儒家也不會去重視它,故孔老夫子曾說:「富貴於我如浮雲」,孟子更說:「如彼其卑也。」正確的因果關係如看不清楚,只求眼前的果,將來是個大損害。儒家尚且如此,更何況是圓滿、高深、究竟的佛法,這是它的根本內涵。
有了以上基本內涵,行為呢?——事父母能竭其力。家裡的代表是父母,到外面主要是君,中間的關係是朋友。對父母必須用全部的精神,這是孝的特點,也是仁的根本,然後,「事君致其身」就是把孝的精神推展開,引導整個社會。「與朋友交言而有信」,朋友泛指任何人,「信」就是講的話都要實在兌現。如果這樣去做,「雖日未學,吾必謂之學矣。」
前面孔老夫子交代「弟子入則孝,出則弟」,一步步走上來,根本做好,然後「行有餘力,則以學文」。現在子夏出來說:「假定你這幾樣事能夠做好,雖然覺得未學,我覺得已經學得很好了。」我們真正要學的內涵就是這些,但需再加深加廣,這就得慢慢去歷練,世間來說,「行萬里路,讀萬卷書。」以佛法而言,「見道以後,還要修道。」譬如一滴水跟大海的水,水的特性都一樣,但二者不能相比,一滴水是派不上什麼用場的。所以,特徵有了,不斷在深、廣二方面加強,一直把這個量推展到和法界相應,這才是究竟圓滿的時候。
我從多方面說明《論語》,也只是瞎子摸象,未必正確,主要是希望透過這個過程及方法,幫助大家從不同的角度去思惟、觀察、抉擇,做為將來學習論辯的基礎。論辯學得精采,最後自然對道理產生定解。如不經過深思熟慮、千錘百鍊,是得不到這個好處的,這是真正重要的關鍵,你們可以用你們的方法,異想天開的想,但一定要把握住基本的中心思想。
子曰:「君子不重則不威,學則不固。主忠信,無友不如己者,過則勿憚改。」
君子要自重,不能自重就不威。這裡的「重」是要尊重自己,內心自重,外表的威儀自然莊重威嚴。一般人把「威」解釋成威嚴,以為在別人面前板起面孔,平常自己卻是嘻嘻哈哈,這樣是自欺欺人,不是真正的重和威。
什麼是威?儒家所謂「禮儀三百、威儀三千」。另外我們學戒時談到「律儀」──有威可畏,有儀可則,這是威的解釋。當一個人內心中有真正做人的理念──成聖、成賢、成佛,行為自然表現出莊嚴的氣象。孟子見梁襄王,出語人曰:「望之不似人君,就之而不見所畏焉。」我們說話乃至行為舉動都表示出內心狀態,所以說:「言為心聲、形為心貌。」如果自己挺起來,內心期許著要做這樣的人,那昂揚心情馬上就表露出來。要了解這不是裝給別人看,樣子作得很好看,那是「巧言令色」。
怎樣才能威呢?要自重。這必須學,否則只是本能上的衝動,那不是「賢賢」 而是「賢色」。自重是人人希求的,由於無明,沒看清楚真實內涵,所以做的都是虛功,反而損害了自己。孔老夫子一開始告訴我們「學而時習」,然後曾子說「傳,不習乎!」真正要自重,必須要跟著師長好好學。為什麼學不好?眼前吃、穿、玩都快樂,學是苦事情,縮在後頭,事情還沒做就打退堂鼓,一遇到困難就退縮,不會咬緊牙關撐下去,所以「學則不固」。儒家、佛法高明處就在告訴我們,真正為自己好,就要這個因,了解了自重之是道就會努力,有了這個信念,外表呈現的威儀,將來就成為莊嚴,也就是佛菩薩的圓滿相好。因此現在做事,內心中要有基本的意趣──我是為求無上菩提而做,做事只是達到目標的方便,就不會因眼前小小的困難而煩惱、退卻,心中自然有股莊重的力量。透過眼前的事,能學就拚命學,不能學就拼命集資,這樣才學得好、學得堅固。《中庸》:「人一能之,己百之;人十能之,己千之。果能此道矣,雖愚必明,雖柔必強。」能這樣學,再笨也學得精采。這也就是佛法精進度所談的三慢。
第一、業慢。一切都是業決定,業是自己造的,我造了業就有它的果。命運是我自己創造出來的!世間人也會說同樣的話,卻不了解命運的根本因果關係,沒辦法解決問題。
第二、功能慢。我們能如法去做就有功有能,它有真正的功德,能把我們一切的痛苦徹底解決,不像世間人都是顛倒的在造虛功。
第三、我慢。這不是煩惱相應的慢心,而是我自己去造業,不會天上掉下來!平常世間以忙這麼一點虛功必須全心投入,現在我們想在佛法上得到這麼大的好處,絕對不能退縮在後頭,一定要做好心理建設,告訴自己:「我行!」平常我經常介紹的幾本書──《海倫凱勒傳》、《我的信仰》等,這些也就是最好的榜樣。平常懂得很多道理總覺得很遙遠,今天這一段是一個榜樣,告訴我們實際做的過程中每個細部。
現在我們最大的毛病就是做表面工夫,做了一點點都是要人家稱讚。做不對了,心裡就難過,患得患失,像這樣就是不重不威,虚浮得連根都沒有,學的東西自然不堅固。自己如果有中心信念,行為表現得體,恰如其分,就是「忠信」,這是做人的根本,做任何事盡心盡力,如理如法。「忠」是忠於我自己待人處事的基本原則,這是內心的,發出來的是「信」,這樣才對自己、對大家有價值。
真正要做的時候一定是跟著群體,一個人不可能,「無友不如己者」。跟人家來往對我們最重要的是「善知識」,最可怕的是「惡知識」,所以「無友不如己者」這句話就有爭論──如果大家都無友不如己者,那學生不就找不到老師了嗎?這句話是指前面內心的信念而言,如果別人沒有「賢賢」之心,不想追求仁道、成聖成賢,心中所懷的只是「水草」而已,那就不能為伍了。這個水草不是指動物所吃的水草,或是平常我們的吃飯睡覺,而是指我們完全被無始的貪欲所使,我們腦筋中整個纏的都是這種事情。這給我的印象非常非常深刻,儘管我有崇高的理念,可是等到我累的時候就不靈光了,或是肚子餓……,這些欲樂的境界現起的時候,我就不靈光了。平常沒有高尚的理念根本不談,那是一無是處,雖有高尚的理念,講很多道理,可是小小的利害當前時,這個理念有沒有用?關鍵就在這裡。所以孔夫子告訴我們忠跟信,你要把握住你這個真正的中心思想在什麼地方,以前有人把忠只看成是忠君,這並不是儒家的原意。
人跟人相處必須考慮雙方面,平常境界現起時,我們只想到自己,對方就忘掉了。儘管你有很高的理念,可是真正利害關鍵的時刻就無法把持得住,這並不是忠信的表現。真正忠信是他有所主張,行為表現也能相應,因此他的心目當中一直是仰望,必須要有所榜樣,有師友的切磋,所以他必須內心警覺「無友不如己者」。可是他並不會棄捨不如他的人,他會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」,當他心中有這樣一個內涵時,就會像孔夫子所說:「久矣,我不復夢見周公!」這是無友不如己者一個典型的說明。在孔老夫子心目中三代的禮樂制度是最完美的,他說:「夏禮吾能言之,杞不足徵也,殷禮吾能言之,宋不足徵也。」杞跟宋分別是夏商的後代,孔老夫子說他們這三代的聖賢完全一樣,但是因為時代太遠了,留下來的文獻不足以印證、讓我能充分學習,所以他是從周,而周公乃此集大成之人,因此孔老夫子心目中的目標就是這個,吃飯睡覺出現的影子都是周公。現在我們平常要學皈依、念佛,可是內心想的相應嗎?今天中午吃什麼菜?怎樣討一個便宜省力的事情做……。孔老夫子他全心全意要效法周公的精神,所以他內心有一個目標在,這是無友不如己者的根本內涵。
理論上我們有了這樣的信念,可是實際去做時,對不起,做不到。因此孔老夫子告訴我們:「過則勿憚改」,既然做不到,那重要的是從改過遷善開始。其實改過、遷善是同一件事,要改過,是不是要用善來改?真的能改過那自然是遷善,再慢慢增上。儒家這樣,佛法更是如此。我們無始以來被煩惱所使,沒有一點不是過錯,怎麼辦?學!學了以後,了解了以後,去改。改要「勿憚」,這是我們現在為什麼要「習勞」,否則縮在後頭、這很糟糕。很多動物吃飽了就喜歡避一個陰陰的地方睡覺,如果做一點小事都懶惰,仔細觀察「因」就從這地方看。假如我們平常能習勞,養成習慣以後,大的困難就不怕,也才能把所有的過錯全改掉,這也就是佛法所強調的「精進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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