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陳弗 圖 / 監廣班護持團隊提供
文 / 陳弗 圖 / 監廣班護持團隊提供
囹圄與罪名、禮拜與誦經,截然不同的意象正交會在關押重刑犯的屏東監獄裡的某個角落!受刑人得到悉心關懷,深囚的心靈,漸漸朝向光明......
位於僻遠的海島之南——台灣屏東縣竹田鄉,一處人煙稀少的遼闊林野中,孤立著幾棟低調的建築物。然而建物上方幾個金色大字「法務部矯正署屏東監獄」讓幽靜氛圍多了分遐想的色彩。
加高的圍牆、厚重的鐵門,似乎也象徵與社會人際脈動的隔絕。這一般人難以「深入」的地方,卻有幾位資深的廣論班班長走進高牆,想方設法在隔閡上開了個縫,讓受刑人看見自身發出的點點亮光......
「屏東監獄廣論佛學班」上課時間到,十五名愛滋受刑人(*1)一字排開,二話不說,以向三十五尊佛禮拜、懺悔,開始當天的課程。
2020 年秋天,這群受刑人開始了第一堂課(*2)。說也奇怪,性情躁動甚至有的是基督教徒的他們,竟願意五體投地禮拜佛陀;兩年後,他們的名字更出現在福智文教基金會背經會考的名單上,挑戰背誦《心經》!
兩年期間,沒有監方硬性規定,班級幹部也未給予要求,這些鐵錚錚的硬漢子到底怎麼轉為調柔的?
護持幹部小組 共擬適性教材
相對於一般廣論研討班的靈魂人物是班長,那麼這個班的靈魂人物便是「講師們」。
屏東支苑淨智單位頂戴著師長的悲心,為了順利幫助法律邊緣人,在開辦監獄廣論班之初,對於班長適合人選的尋覓就煞費苦心。
考量班長若具法律相關背景、能夠掌握受刑人身心狀態,較有利於班級經營,多方打聽下,找到法警退休的朱寶堂。巧的是他本身就在屏東地檢署服務超過二十年,不僅了解監獄生態、熟悉當地人脈,更經常面對受刑人。當時朱寶堂落腳雲林,在教育園區帶廣論研討班;然幾經思考,既是故鄉,又是一般人難以碰觸的場域,他決定放下自己依師利他,回屏東承擔監廣班。
覓得監廣班適任班長,其他護持幹部的選擇也不敢大意——全是在宗行班學習的資深班長,搭配出有如航母艦隊級的團隊。
幹部匯集完成,緊接就是課程內容。針對學員缺乏佛學基礎、背景差異大,如何引發善法欲、避免難度過高反生排斥,他們開會共識出「主題式」教學——每堂課緊扣一個主題,如觀功念恩、生命無限、業果法則等,皆不離師父、老師引導學習《廣論》的重要內涵;教材則取自師長開示的相關影音。
共擬整體規劃後,護持幹部各自認領主題、準備教材、輪流授課。雖然每堂課由不同幹部承擔「講師」,團隊仍會進行前行共學,討論教材內容是否適合學員程度、能否帶出主題內涵。
淨罪集資齊下 悠遊心靈寰宇
面對著一群剽悍男子,上課前行的安排也得勇悍,拜《三十五佛懺》、誦《心經》,把最善妙的「淨罪」、「集資」直接端上來!
全班願意配合拜懺,朱寶堂直呼「不簡單」!學員各個有主見、有個性,脾氣一來也許就怒目相向,誰願意乖乖聽對方的話?但打從第一堂課之後,拜懺前行沒斷過。學員還會自發為講師、同學鋪設拜墊;炎炎夏日沒冷氣,一拜就要滿身大汗也從未抱怨;甚至有同學經過佛堂時會自動合掌禮敬。朱寶堂讚歎:「可見拜《三十五佛懺》的功德有多大!」
正行的課程規劃,則是先播放影音引導主題內涵,再進行小組討論。三至四位學員為一小組,由一位幹部帶領討論互動,藉此了解學員吸收狀況、思惟轉折變化等;而講師們和藹親切的關懷也得到學員的正向回饋。
一般來說,免費課程通常會有學生愛來不來的問題;但他們出席率出奇地高,而且不遲到、不早退,只有因病才不得已請假。其實,監獄不僅開設各式選修課程,也規劃各種「工場(*3)」提供工作;這群受刑人有放棄佛學課到工場賺錢的自由,但在心靈提升和物質利多之間,他們選擇了前者,想必是感受到了悠遊心靈寰宇的喜樂吧!
遞善行日記本 從交差到交心
下了課,學員不是闔上書本走人就好,還有重要的回家功課得做——「善行日記本」。下次上課時,講師會收回逐字閱讀、寫上回饋,並以真如老師的《希望新生》、《心之勇士》等話語給予打氣、鼓勵。
朱寶堂說,學員剛開始採敷衍了事的心態,在經過團隊長期關懷,並真心觀待「善行日記本」的內容後,漸漸看到善的迴響,彼此愈來愈能交心。朱寶堂分享了幾個互動故事:
當學員面對家人受苦卻無從幫忙而感到哀傷,願意向講師們尋求解決之道時,他們以老師開示的「可為病者誦《心經》」作為契入點,鼓勵學生念誦《心經》並將功德回向家屬,讓學員心靈得到撫慰——這也是後來全班報考「恆星經典背誦會考」的緣起。
還有學員跟朱寶堂說:「我是一名基督徒,不懂你的佛法,不知道在拜什麼;我知道有教主,我很了解。」朱寶堂回答他:「那你就把祂看成你基督教的教主,這樣拜就好。」沒想到拜佛一段時間後,學員想法有了改變,他說:「我現在已經相信佛陀,對觀世音菩薩、佛號名稱開始有感覺了。」
如同學校班級裡設有學生幹部,監方主管也指定一位學員擔任班代,協助班級事務、管理秩序、執行主管交付的規定。然同學不見得聽從指揮,有時處理不當引來反彈力道,讓承擔者備感辛苦。上課久了,害羞、老實的他對講師產生信任,願意開口求助。朱寶堂便在上課時柔性溝通,引導學員體會監方規定的善意,進而遵守配合,讓他精神壓力得到舒緩。如今,他上課前會主動架設麥克風、電腦、電扇等,這分維持大家上課品質的善念發心,漸增地,增長了恭敬心和自發承擔的精神,獲得護持團隊相當稱許。而他們的正向漸變,連監方巡堂管理員也「有感」,降低了巡邏頻率。
苦受怖畏煎逼 求依之心更切
一如哪個孩子不是媽的寶?佛陀視眾生為獨一愛子!面對身上刺龍刺鳳的學員,朱寶堂用平等心看待,以「受刑的人」取代「犯人」來稱呼。站在同理角度長期觀察,他看見佛法之於他們更深刻的面向:
三有如牢獄 感觸非一般
入監服刑失去泰半自由,又因患有愛滋,生活空間與一般受刑人隔離;家人雖會不定期前來訪視,內心卻不接納自己。身心煎熬難耐、苦悶無處抒發,對一般人生不出的「三有牢獄」之心,他們反生強烈感受,更渴求心靈援助。
死無定期怖 修心無退路
因為生病,朱寶堂說:「他們念死無常的心比我們更強猛。當人生已經沒有退路,怎麼讓自己快樂,讓心得到解脫,就是他每天要攝持的。」而學習佛法就像在生死瀑流中抓到可以緊握在手、強而有力的救護,所以「如果我們不斷(引導)拜懺、誦《心經》,對他們未來生命幫助是很大的,因為今天種下的因,會帶到下一生。」
善士教言入心 發掘潛在能力
監獄環境單純、作息固定,受刑人所緣事物減少;當物質愈樸素,心靈被喚醒的層次就愈高。朱寶堂看見受刑人內心也有無限潛能:「這就是老師所講的,我們有很多潛在能力沒有被發掘;發掘要靠善知識。」當善知識教言進入內心,藉由人的思惟能力,良善動機、主動精神等就會被激發出來。
關於「善知識教言進入內心」,朱寶堂表示,當對方明白佛法是無法被辯倒的真理時,他們必然會接受、會相信,更會因為直指內心而有所感觸、有所體會。廣論佛學班用《廣論》、師長法語導入心靈問題的正對治見解,讓受刑人也有看到真相的希望。
曾有學生在善行日記本寫道:「老師帶給我的,是很正面的東西。」而朱寶堂很清楚:「我們只是媒介,師長比我們講的更有攝受力,是師長的法帶給他們力量!」
正如《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》所言:「願我來世得菩提時。若諸有情。王法所錄。縲縛鞭撻。繫閉牢獄。或當刑戮。及餘無量災難凌辱。悲愁煎逼。身心受苦。若聞我名。以我福德威神力故。皆得解脫一切憂苦。」藥師佛的第十大願,護持幹部們深自期許。
願在師長悲心與願力的攝持下,僧俗邁力走入鐵幕高牆,增長受刑人捨惡取善的慧力,間接緩和監方管理壓力,達到淨化社會的作用,在世間法律與出世慈悲之間走出一條可行的大道。
屏東監廣班學員回饋
● 以前不會原諒別人,現在變得比較會原諒別人。媽媽來看我,也覺得我脾氣變了!
● 以和為貴。以前比較暴性,現在慢慢反省,我不要再像過去那樣!
● 以前心情不好就搞怪,後來看到哥哥怎麼改變那麼多,就跟著他慢慢改變。
● 被同學拉進去上,老師都會放一些勵志影片,看一看感想差很多,以前在工場脾氣暴衝,會惡言相向,現在頂多就是不講話;以前違規被扣分,現在會寫書法、學國畫,被加分。
● 以前聽不懂「觀功念恩」,像雞同鴨講。上課做筆記,一直重複看;老師一直上,我就一直看,後來我就了解從什麼地方去看別人的好,不要去看別人的壞,漸漸就會改變心態;我們就知道如何去感恩他們為我們付出的一切,比較不會去想別人對我哪裡不好。我覺得學佛法就要從「心」。以前媽媽說:「你不要報假釋,在(監獄)裡面我不會煩惱。」現在學佛的心得會跟媽媽說,她現在說:「嗯,不錯,期待你出來的那一天!」
*1 屏東監獄廣論佛學班:又稱「屏東監廣班」,學員人數、對象皆依監方規定。本班上限十五名,只開放愛滋受刑人參加,隔週上課,每次兩小時;與研討班不同,學員習慣稱護持團隊成員「老師」,而非「班長」、「副班長」。因緣起變化於 2023 年五月結束。
*2 監獄廣論班緣起:2017 年秋,法律人士為解決「刑罰與慈悲」的兩難題,組成「法律人請法團」赴 P 島請示真如老師。老師拍板成立監獄廣論班以利益受刑人。2018 年,第一個監廣班成立;2019 年以贈送《希望新生》活動與各地眾多受刑人廣結善緣。多位僧團法師為成辦善業相繼投入關懷。或有尚未能成立廣論班者,以讀書會型態取代,達到關懷教化之功能。
*3 工場:屏東監獄設有作業工場十三間,承攬公私經營之勞務委託加工作業,由監獄斟酌教化、數量、作業種類、設備狀況及其他情形酌定作業課程。其主要目的,在於訓練收容人習得一技之長,培養其勤勞節儉習慣與刻苦耐勞的精神,俾使出監後可順利復歸社會。(資料來源:法務部矯正署屏東監獄)
來源:《福智之聲》244 期 第 83 ~ 90 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