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高雄十全國小 陳秀盆
影片「熱淚心聲」裡,海倫凱勒和蘇利文老師之間崇高動人的愛,大大地震撼我的內心深處。蘇利文老師說:「你要去觸摸她的靈魂,才能去教導她。」這句話,讓我想起了五年前那段不尋常的教學經驗,當時真的覺得痛苦不堪,有如世界末日,如今回想起來,卻覺得那是三十年教學生涯裡難以忘懷、最寶貴、最深刻,也最有價值的經驗。
偉偉即將要升國小六年級,胖胖壯壯的身體,白皙細緻的臉頰,乍看之下,很難看出他有任何異常,他不會主動和人打招呼,也不會與人交談,只能用簡單的字眼或句子來表達自己的需要,但是和五年前的他來比較,他現在已經進步太多了,他已不是老師棘手、無從教起的偉偉,也可以在普通班級正常上課,完全適應學校生活,不需父母過度操心啦!
五年前偉偉剛入學一年級時,天天由媽媽陪著上學,依偎在媽媽懷裡,畏縮羞怯,任憑我怎麼叫他都不回答,靠近他想跟他親近,他馬上縮回去,甚至用手擋開,媽媽勉強幫忙把他的頭抬起來,眼睛卻不看過來。五年前的我,還沒有任何特殊兒童的教學經驗,無法了解偉偉這樣的孩子,更不知從何下手引導他學習,就這樣我和偉偉成了師生,而我的惡夢也從此開始。
每天只要偉偉一進教室,一種無名的恐慌便油然升起,我擔心他會哭鬧、走來走去,不停地又唱又跳,手舞足蹈。更頭痛的是,他會趁我板書或不注意時,一溜煙溜出教室,讓你不得不停下手邊的工作,叫學生去找,或自己親自出馬,往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能把他請回教室,但這時的我已筋疲力竭,教室也亂七八糟,無法進行教學。這種情況反覆不停地發生,搞得我心灰意冷,不知如何是好。還有,他不肯聽從各種教導,教他寫字更是困難,一行只肯寫一格或二格,請他把下面寫完,任憑你用盡方法,牽他的手來寫,他回頭還是把它擦掉,我三番兩次糾正,都白費功夫,只是讓偉偉的情緒發作而擾亂秩序罷了。總之,偉偉不肯說話,讓我無法了解他,無從下手來教,非常困擾,只好要求偉偉的媽媽陪讀。有媽媽作伴,起初偉偉的情緒安靜的時間較久,但好景不常,偉偉的媽媽因為對偉偉這種特殊狀況了解不深。對偉偉的要求越來越多,因此母子倆在教室的衝突日漸增加,偉偉哭鬧的狀況也越演越烈,他會摔文具用品,在地上打滾,更離譜的是會脫下褲子小便在垃圾桶裡,讓我招架不住,束手無策。久而久之,我心裡的恐慌與日俱增,甚至晚上做惡夢,開始想逃避,想讓偉偉轉學或轉班。但是心念一轉,「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?」 我教得這麼痛苦,把他丟給別人,別人不是跟我一般受罪嗎? 反覆思考後,我打消了這些念頭,鼓勵自己勇敢承擔,也許偉偉是來考驗我的善因緣,不能輕易放棄。可是怎麼教呢?我能教給他什麼?午夜夢迴,捫心自問,萬分恐慌與無奈。
在忙亂中,一學期過去了,好不容易挨到寒假,我可以喘一口氣。在那個寒假中我認真地看了一些有關「自閉症」的書,也冷靜下來,確實去思考今後將如何面對偉偉,該如何引導偉偉學習,我發現偉偉最大的困難是人際互動和語言。開學後,我把這些心得告訴偉偉的媽媽,和她互相溝通,很幸運的,偉偉的媽媽非常支持我對偉偉的各種要求,並且要我堅持到底。譬如:每天上學要離開家時一定要跟家人一一道別,不說話就不准出門;放學回家時,要跟家人問好才能進門。當然每天進教室時,跟老師、同學問好也是必定的動作,從這些最簡單的生活用語下手,強迫偉偉開口。一開始,偉偉只是跟著語尾重複一遍,根本不了解意思,必須說「偉偉早,老師早」。偉偉才會說「老師早」。同時我努力尋找偉偉情緒穩定的片刻,盡量讓他表現,雖然不一定順利,沒想到偉偉卻慢慢地改變了。同學看到他逐漸的進步,越來越肯接近他,再加上適時的鼓勵,偉偉居然變成大家的好朋友,很多同學想找他玩,願意幫他做事,甚至教他功課,因此偉偉越來越喜歡上學,上課中胡鬧的情形就漸漸減少,我也可以鬆一口氣了。
就這樣我和偉偉、偉偉的媽媽三人之間隨著時光流逝,建立了很好的默契。偉偉媽媽的堅強和盡責,常常教我感動不已,對我提出的要求,總是做得盡善盡美;不但如此,她還不斷地接觸社會上的公益團體,尋求成長的機會,並且把有關「自閉教育」的訊息提供我參考,讓我得到不少的幫助和鼓勵。在這樣不斷的教導之下,偉偉當然不斷地進步,逐漸地長大懂事。他曾經在吃午餐時,自動幫媽媽拿椅子,請媽媽坐,也曾為了克制莫名的情緒,強忍住衝動,不敢亂喊亂叫,看了真是叫人鼻酸。
偉偉在不斷的教育和關愛下,確實成長不少,受到周遭許多親戚朋友的肯定和讚賞,給了我和偉偉媽媽莫大的鼓勵。我們兩人從無到有,從怨聲載道到心甘情願,其中的心路歷程教人畢生難忘。很幸運的是,我在八十七年參加了「 福智教師成長營」,在那次活動中得到了不少啟示和感動,我開始學習思惟我的生命中圍繞著多少別人的愛和付出,反觀自己為別人又付出了多少?奉獻了多少?從營隊回來後,我不再隨便埋怨偉偉的無理取鬧和情緒發飆,在班上開始推動「德育教學」,包括觀功念恩、讀經、做善行等,班上的秩序和氣氛漸漸地改善很多,同學間更加互助合作,和睦共處,這樣一來對偉偉的幫助無形中提高不少,我的心理負擔也相對減輕。到了四上,偉偉去高雄醫學院接受治療,重新鑑定,居然從重度自閉進步到中度,大夥兒無不驚歎萬分,連醫生也覺得不可思議,而最高興的莫過於偉偉的媽媽,多年來的辛苦努力,終於開花結果,能稍稍喘一口氣,如今偉偉能自己上學,獨立面對學校生活,而偉偉的媽媽也投入「自閉協會」做義工,安心為更多人服務。
德育是五育之首,其重要性不容置疑,我自從加入德育教學之後,兩年多以來,不敢說心得滿載,但班級師生融洽和諧,教學順利,師生之間彼此觀功念恩,動手做善行,如同一家人,受益的不只學生,老師本身更是受益匪淺。衷心期盼老師們一起勇往直前,盡力為德育教育努力!更期待的是,老師們能夠自告奮勇,主動接受特殊兒童的考驗,這種孩子目前仍然受到不少的排斥,如果有那種緣份,請不要拒絕,樂意接受磨鍊,自己也會有很大的成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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