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關西 宋有發
記得國小五年級時,我的父親到山上找到一種叫魚藤的植物,並吆喝一批人到我家對面的陰溝去洗水溝,把魚藤的汁液往水源裡一倒,一會兒水中的蜉蝣生物全部浮出水面,這說明了什麼?說明了生態的旺盛力。又有一次大雨過後,我家的池塘來了一個不速之客——一隻重達九台斤的鰻魚,牠從大溪游過小水溝而進入池塘,可見那時的生態是多麼的豐富、活躍,而且是平衡和諧的。
時代變遷至今,大家都說科技發達進步了,生態環境真的進步了嗎?河川的魚兒不見了,河川大量產生優養化作用,先撇開工業污染不說,我只說一點河川生態遭受破壞的原因,說來慚愧,這點百分之八十與農夫有關。經過我長期的觀察,河川變色與農藥化肥有直接的關連,我從小生長在鄉村,時常看到農夫們管理作物的情形,譬如說為了省工,農夫會把「好年冬」放在水稻田的化肥中,混合後一起施灑,施肥除蟲一次完成。玉米結穗時,農友會把好年冬的粒劑農藥放在寶特瓶中,把瓶蓋鑽四個洞就像撒胡椒粉似的,把好年冬施放在玉米頭部結穗的葉片裡,所有的蜂蟲沒有一隻敢靠近,只有最有智慧的人類吃得不亦樂乎,便宜又大碗的結果是在吃毒餌,這是現在四個死亡病歷中,就有一個是癌症病患的原因,這也是醫院裡人滿為患的最大因素,也是我心中最深的痛。
以前農村常耳聞:「採收期用藥可保持蔬果的外貌,更可以賣高價錢。城市人的胃是『鐵』做的,毒不死啦!」農夫不管醫院看病的人多,只知道城市裡的人永遠這麼多,才有此流言,有道是「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」,雖農人自己吃的一定會另外栽種,但是在噴農藥的過程中,農人是第一線的受害者,我個人就是農藥中毒的受害者之一。
農藥害得我好慘,我為了繼承家業,不得不去學習比我父親更高深的技術來管理作物,以完成我想做富翁的夢。我使用過大量的除草劑,那時因天氣熱,我穿短筒雨鞋被藥劑滲入腳掌而導致皮膚發黑。大面積的柑桔園時常會得果樹瘡痂病,我曾噴過「大富丹」殺菌特效藥,結果身上產生強烈搔癢,嚴重時全身紅腫,就好像千隻蚊子同時在咬我一樣,常使我日夜難熬,痛苦難當。使我最震撼的一次是使用殺土壤線蟲的藥劑「賽滅得」,這是兼具觸殺性及滲透性的劇毒的農藥,我曾試著把粒狀的藥灑在果樹周邊,只隔一夜就看到大蛇及鼠慘死在附近,間隔一夜就有如此的殺傷力,我心想:「再這樣下去,我必定會有一天慘死在農藥堆裡。」
在我三十三歲那年遇見了我此生最重要的貴人——日常法師。他那高超的智慧、慈悲的精神,喚醒了我做有機農業的念頭,法師教導我「人養地,地養人」的大學問,要排除土壤裡的毒就有如要排除心靈的毒一樣困難,我從此開始學習純有機農業的栽培技術,也使我的生命得到深一層的轉機。
從施農藥、化肥到有機農場的轉型是非常艱難的,以前使用化學肥料,只要一百包化肥就可以使二點五公頃柑桔園綠意盎然,而現在使用有機堆肥要一千至一千二百包才足夠,使用量要多十倍以上,相對的人力、財力、物力也要增加十倍。不使用農藥,面對病蟲害及雜草的防治非常辛苦的,整個園子的草長得比作物還快,有一次背除草機除草,不小心碰到在地裏築窩的地龍蜂,三隻像拇指大的地龍蜂惡狠狠地叮我,幸好我身強體壯逃得快,不然必死無疑,那晚痛得夜不成眠。無農藥的農場因生態資源豐富,青蛙多,毒蛇也多。例如,雨傘節經常躲在袋裝的有機堆肥之間,因堆肥有一些溫度,蛇喜歡躲在裡面,搬動有機肥,要眼明手快,才不會遭蛇吻,有機農夫是既辛苦又危險的工作,有福報的人才能吃到有機蔬果,用金錢是很難衡量它的價值。
我就這樣慢慢的熬過艱困的六年,生產技術已經克服大半了,但是銷售又產生了問題,幸好碰上慈心基金會大力幫忙,助我突破產銷的難關。我一定要做一個有良心的有機農夫來報答他們,以「恢復大地元氣,利益後代子孫」為使命。
看到了滿園生機盎然,成群的鳥兒在歌唱,三五隻老鷹在飛翔,以前很少看到的國寶級鳥——藍鵲也來覓食,有益昆蟲如瓢蟲等放眼可見,傍晚時分看到整片的螢火蟲處處飛舞,讓我心曠神怡,我終於做對了,能夠問心無愧的做利益別人的事,頂天立地的感覺真好,我會認真的做下去,使大地萬物都能正常的永續的運轉下去。
全文收錄於 第 7 期 48 ~ 51 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