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後時光——我生命中的天使

大兒子去（2021）年二十二歲，超出醫學預期、順利成年，然身體器官仍持續退化衰竭，如今僅能消化流質食物。每日我會陪伴兒子修念死無常，跟兒子約定，哪天如果他想離開，我已做好準備；如果選擇留下，我依然會好好陪伴他、愛他。

五月，大兒子因為嗆到入院治療，情況危急，主治醫師強力建議以鼻胃管或裝胃造口延長生命，且明示若不做此裝設，則是剝奪兒子的生存權利。聽得我心慌了！因為我一直不願用外力再增加孩子的痛苦，但這個想法會不會很自私？於是，我答應了醫師做胃造口。

答應醫師後，我走到聽著對話的大兒子身旁，他竟緊閉雙眼，一整天都不搭理我，這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強烈地表達想法。我知道，他生氣我違反了約定。於是我猶疑了，向他說：「媽媽不忍心你受苦，只是想給你最好的，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意願，希望你能用任何方式來讓媽媽知道。」

孰料想法一出，竟出現轉機。手術主刀的是另一位醫師，他特地在手術前來到病房，聆聽家屬心聲，並以多年行醫經驗，給出重要建議——如果今天只要做好胃造口，就能幫助一個人正常生活，那絕對是合適的；但如果只是延長生命，讓病者與家人都辛苦，則要慎重考慮。他並表示，看過太多家庭被延續生命所帶來的艱辛拖垮。

最後我們拒絕了手術。感謝主刀醫師，像佛菩薩派來的使者，提醒我們在迷茫中忘失的正念。學習《廣論》的我，其實更該思考對自他都有利的決定，而這所有的學習，都來自大兒子——我們生命中的天使。

我兒鈺程——菩薩送來的佛子

鈺程：回想你這一生......，媽媽真的非常感恩及讚歎你！

你的身體病得如此嚴重，一生都在床上躺著，受了很多很多的苦......，而你的心卻是如此潔淨光明有能量！你是善良、體貼、勇敢又堅強的孩子！你無法言語，二十三年來從沒有叫我一聲媽媽，卻用你的心和微笑教會我當一個勇敢堅強的媽媽！並策勵我一定要好好學《廣論》！好好聽師父、老師的話！

有一次，你在醫院做復健，看護不小心讓你摔倒了、下巴縫了五、六針！媽媽接到電話，從學校一路哭著、擔心著，還帶著對看護不滿的心，想著「請她回去好了」！

但當我來到醫院，你已經縫好下巴坐在輪椅上，微笑著迎接慌張不開心的媽媽，剎那間，我感受到你正在傳遞你的想法給我，好像在說：「媽媽！我很好，不要擔心！不要怪看護，要對她觀功念恩，她不會，教她就好了。」

你的笑，馬上讓媽媽轉念——想起師父、老師的教導——對！我是佛弟子，我有學《廣論》，應該要用師長的法去面對所有的境界！要在所有的境界中堅持造善，把握任何可以助人的機會！不要生氣、不要抱怨......。

老師說：「每一個人真的就是一本書。各種各樣的業力，各種各樣的思想，形成千奇百怪的生命。一開始你可能會覺得很驚訝，久了之後，你就會覺得這很豐富。」、「要走進任何一個人的心，必須懷著謙卑的心，不謙虛的話就讀不懂，要非常小心，仔細地閱讀，才能夠讀懂。」謝謝老師教我如何去讀懂你的心！你真的就像一本書——一本非常豐富、一生都充滿「師長恩德」的書！

媽媽感恩你！祝福你！

感恩師長！感恩法師！感恩所有同行善友！

（編按：鈺程於 2022 年五月二十二日晚間七時十五分安詳離世。）

來源：《福智之聲》242 期 第 126 ~ 127 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