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高雄 慧順
我是個膽小怯弱的人,從小就怕黑、怕看死人、怕去殯儀館。五歲時,家父在海南島往生,當時年紀雖小,整個景象卻烙印在腦海中,讓我對死亡產生了恐懼感。
記得童年時,家住屏東鄉下,從家鄉通往高樹,必須穿過一條兩旁滿佈陰森墳場的道路,每次經過,都令我毛骨悚然。即便長大了,對於死亡仍存有忌諱,平日嚴禁孩子們提及「死」字。更嚴重的是我怕黑,晚上幾乎都不出門。以前在育英護校教書,下了課要搭公車回家,若公車誤點,等到天色昏暗,車子還沒來,心中就會十分害怕。
我就是這樣一個人,所以參加廣論班後,我最早投入,也是最喜歡的義工工作就是香燈組,把佛堂整理得光潔莊嚴,感覺很殊勝,後來也曾護持讀經班的家長成長班,因為這些工作和自己的習性及原有的教師背景最相應。
漸漸地,我體悟到生命中總有些關卡需要去突破,所以,當關懷組及文教組同時來邀我加入他們的行列時,我細細地思考了幾個點:首先,我以團體的需求為第一考量,關懷組的人力確實較匱乏;加上自己在護理學校教課時,在醫院看到的臨終病人幾乎都是被放棄的一群,而護理人員只能照顧到病患的身體,若能顧及他們的心理就已經很難得了,更遑論提升這一群人的心靈層次,我想在這方面努力看看。
另外,我的公公於1993年往生,依世間的孝行標準,我自認已盡到責任了,但是學佛後,才知道實在不足。公公往生前,一心渴望知道死後會如何?會往哪裡去了?之前該做些什麼準備?因為當時我尚未研習廣論,沒有給他答案,此事我引以為憾,所以,希望能藉由臨終關懷,對如母有情提供協助,稍事彌補。除此之外,我也想要對治自己膽小怯弱的習性,不能讓自己老是順性而為,否則再怎麼修,也只是學我罷了。經過種種考量,我決定選擇關懷組作為我的挑戰目標。
加入關懷組後,我深深體會到同行善友的重要,有他們的引導及鼓勵,我才能堅定地踏出成長的每一步。雖然先前也有一些助念的經驗,但要突破不敢夜間出門、不敢靠近亡者、不敢去殯儀館的心理障礙,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因為害怕的情結根深蒂固,所以剛開始一接到徵召助念的電話,總是下意識地找各種理由回絕,譬如交通不便、家裏有事、不會找路等等,幾次婉拒之後,心中有一個抗議的聲音出現了:「是你自己報名要擔任關懷助念義工的,一旦需求來了卻又推辭,這樣好像不對喔!」於是,下了一個決心,不管下一通徵召電話為何,先答應了再說。沒想到那一通電話很快就來了,聯絡的同修要我晚上十到十一點到九龍殯儀館助念,接著還說能去助念的人很少。一聽到人很少,我忍不住悲愍起亡者來,又想起先前的決心,於是心一橫就說:「好吧!」等掛了電話,我的心又開始陷在害怕、掙扎中,幸好,後來聯絡到一位住在附近、有經驗且識路的師姐作伴,心中的不安才稍稍舒緩下來。以前有機會參加助念,我總是儘量縮在行列的後頭,不敢和亡者靠得太近,偏偏此次助念的人很少,全部都得站在最前線,面對亡者,我沒有後路可退了。回程時滿懷感激的告訴那位師姐,謝謝她的相伴,讓我今晚一口氣突破三關。
臨終關懷實在是一件自利又利他的工作。透由臨終關懷這個強境,讓「死無常」時時在心中竄起,策勵自己把握分秒,充實生命內涵,精進增上;對臨終者而言,可營造好的磁場,提起他的心力,殷重唸佛,激發他的皈依心,增強往生善趣的力量。面對臨終者,家屬們往往慌亂、悲傷、不知所措,因此,善巧地引導家屬把握最後的時間,和臨終者作良好的互動是很重要的,要讓他們知道這是「道歉、道謝、道別」的時刻,請他們盡量對臨終親人說出心中的歉意或謝意,並肯定他這一生的價值,要亡者放下對身體及世事的執著,提醒他生命是無限相續的,換一個更好的軀體,發願快去快回。
以前對死亡有錯誤的認知,總以為那是與病魔搏鬥失敗的結果,所以,會感覺很苦、很害怕。參與關懷組後,方才了解,死亡是一個自然的過程,若我們平日就做好隨時可以走的準備,了解生命無限的道理,懷著希望來面對死亡,一直看著它的光明面,那麼,我們就會認真地過活,努力去拓展自己的慈悲心及感恩心。和關懷組的同修一起參與過諸多臨終關懷的案例,每一個案例都成為心靈的養分。我們曾經開導一位已是肝癌末期,卻口口聲聲說他不甘願就這樣死去的年長病患,最後放下執著安詳往生;亦曾在大雨滂沱的惡劣天氣下,陪伴茫然無助的眷屬搭乘救護車,一路念佛,運送臨終病患回家;還有一位已被醫生判定僅存半年生命的胰臟癌患者,經過引導後,相信往生之後會更好,對死亡釋懷,忘卻自己的苦痛,轉而去關懷其他的病患,目前已歷經一年半了,他仍奇蹟似地存活著。總之,因為投入臨終關懷的工作,我們漸漸開拓了自己的心靈,學會去關心別人,包容別人,體會人的感受,能帶著一顆歡喜心和陌生人互動,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變柔軟了。
雖然參與這項工作已有一段時間,但有待學習及努力的地方還很多,例如:自己的承擔心不夠,內心還是怯弱的,遇事老是希望有人能擋,不想站在第一線上。還有對於無常的應變能力也不足,總是要求交辦的同修能提前告知,好作準備,但是往往是計畫趕不上變化。另外,自己要求果相圓滿的心也很糟糕。記得有一次去做關懷,對臨終病患的家屬提及助念及往生後的事宜,沒有注意到家屬中有其他宗教信仰的人,說了一些她不能相應的話而讓她心生煩惱,當接到投訴的師兄跑來質問我時,我的內心當下確實不太能平衡,然而事後檢討起來才發現,雖然當時自認為已盡力去做了,但因智慧善巧不足,不能觀察到種種緣起,在果相上自然無法要求樣樣如意圓滿。
總之,這條路摸索著走過來,仍有許多改善的空間。臨終關懷是一項真槍實彈的工作,我常與義工們共同勉勵:「我們要經常串習助念關懷的宗旨理念,感受到臨終者需要我們的協助。透由這些境,我們看到了什麼?學到了什麼?對亡者及家屬提供了什麼樣的幫助?把握自己成長的機會,讓愛心、慈悲心不斷地生起。」關懷組的義工很需要鼓勵及提升,否則易生退心。在國內推動安寧療護有成的 趙可式 博士曾說過:「臨終有如小說的最後章節,應該是人生最精采的部分。」這句話為我們的工作注入了鼓舞的力量,我期盼有更多的同修一起投入這項深具意義的工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