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台中 劉美雲
「吃拔仔放槍子,吃柚子放蝦米」,意即多子的拔仔不好消化,宜少吃,然而很多人小時候都有順手拔鄰家拔仔的經驗,因為一年四季都會開花結果,野性很強的拔仔種子,會隨著小鳥的糞便,在尋常人家的庭院到處生根發芽。它們長得特別快,樹枝到處竄,短時間內就有一棵幅員不小的拔仔樹,讓路人可以順手摘到拔仔。
我沒有拔過鄰家的拔仔,卻經常走小路偷偷引兒時的玩伴到我家後山的拔仔坡摘拔仔,免得被父母親發現了,說我不顧家計⋯⋯
從小至今,我都將那片種滿芭樂的山坡藏在記憶深處。那片種滿各種土生芭樂的坡地,位在一棵超大的龍眼樹旁,我們常爬上龍眼樹,摘長在樹梢的紅心拔,或是爬上拔仔樹梢摘長在低樹枝上的龍眼,拔仔跟龍眼總在七、八月的暑假成熟,大人常提醒我們吃過龍眼再吃拔仔,拔仔就不甜,所以拔仔一定要先吃。
暑假是兒童的黃金時光,一群鄉下孩子常在午後時間滿山遍野地跑,鄰家的小孩子最愛跑到我們家的拔仔坡玩,每一個人佔據一棵樹,躺在樹枝上挑最「白霧」的紅拔仔吃。由於樹與樹的間距小,經常可以一棵棵地跨過來跨過去,大家在樹上高來高去,好像演輕功。
雖然沒有施任何肥料,每一棵拔仔樹都長得很結實,最挺直的是紅心拔仔,果實小小圓圓的,軟軟的;枝幹蔓延較廣的是月拔,果實也堅脆些;我們都是穿著有鬆緊帶的燈籠褲,摘下來的拔仔不愁沒地方放,因為鬆緊帶往外翻就可以包住果實,每個人腰纏數粒,大腿上也裹了兩圈,負荷甚重的褲子都下墜到肚臍,我們依然興致不減,鄰家小女孩就這股滑稽模樣地由小路回家了。
愛摘拔仔的小孩子還包括住在平原的表兄弟姊妹,他們是客人,可以大大方方地摘拔仔,父母親也樂於看著他們大袋小袋地拿回家當「伴手」,讓舅舅或是阿姨高興。
我們逐漸長大,拔仔樹也不斷長大,離地面越來越遠,甚至變得有點難爬,父親嫌他們經濟作用小,一棵棵地砍掉,我也失去一片讓我徜徉,接近白雲,培養友誼的天空。
然而數年後,風水輪流轉,本來住平原都種水稻的十姨媽,得到新的栽培理念,將幾塊稻田改種種籽較少、長型的梨仔拔,這下子換我流連在姨媽家的拔仔田,可是她種的拔仔都是要賣的,住在附近的三舅女兒也很想吃拔仔,就編個理由告訴姨媽說:「十姑姑,美雲她家的拔仔山現在都沒有種拔仔了,她很想吃,可以摘嗎?」十姨媽看我是客人,當然一口答應了,表姊也托我的福氣,吃到清脆的拔仔,這回我們都是將拔仔放在制服口袋裡,因為我們已上初中了。
幸好,屋後的池塘邊、大田埂旁陸續還有幾棵自己長出來的野生拔仔,小鳥常來啄食,不用懷疑,那都是最甜的,我們也大方地跟牠們共享。我們也在拔仔樹下開創自己的小園地,搬來一張小桌子,幾張小椅子,旁邊種了幾棵小花,頗富詩意地在那兒寫功課、讀書。拔仔樹上永遠不寂寞,因為花、果都是隨時並存著,那陣陣花香、拔仔香,事隔多年,依稀還在鼻息之間,可是就沒有那片拔仔坡來得壯觀有趣,還有表姊的騙拔仔吃的高明技術⋯⋯
全文收錄於 第 27 期 71 ~ 73 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