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種教訓，都有一個題目的。這立命之學四個字，就是四種教訓裏頭第一種的題目。凡是平常人的見識，看見世界上許多人，或是富的、貴的、壽長的，或是貧的、賤的、壽短的，總說這是命裏頭註定的。這種說法，確也不能夠說他完全錯。因為一個人，若是前一世，或是前幾世，做好人的，這一世自然做一個富的、貴的、壽長的人。若是前一世，或是前幾世，做壞人的，這一世自然做一個貧的、賤的、壽短的人了。這是平常的道理，要曉得還有特別的道理哩。若是一個人，本來是命裏頭註定富的、貴的、壽長的。因為他做了極大的惡事，等不到下一世去受報應，就在這一世變了貧的、賤的、壽短的人了。也有一個人，本來是命裏頭註定貧的、賤的、壽短的。因為他做了極大的善事，不等到下一世來受報應，就在這一世變了富的、貴的、壽長的人了。所以雖然說今世所受的都是前世所做的，命裏頭早就註定。但是也不一定會被這個命來束縛住的，還要看他自己去做起來的。這一篇立命之學，就是了凡先生把他自己所經過的，同了他所看到的種種效驗，告訴他兒子，要他兒子不被這一個命字束縛住，要竭力去做種種的善事，不可以做一些惡事。立字、是造成的意思。立命兩個字，就是命不能夠束縛我，要我自己把命來造成的意思。立命之學四個字，就是論立命的學問，也就是講立命的道理。
余童年喪父，老母命棄舉業學醫，謂可以養生，可以濟人，且習一藝以成名，爾父夙心也。
【註】余、就是我。童年、是年紀小的時候。凡是不滿二十歲的人，都叫童。喪字、要在右邊上角加一圈的，意思就是死。舉業、從前讀書人學做八股文章，去考秀才舉人，叫做舉業。養生是養活生命，保養身體。濟字、是救濟旁人。習、就是學。藝是技藝，俗話叫做本事。爾、就是你。不過一個爾字，是對不客氣的人用的，長輩對小輩用的。夙心、是向來有的心。從可以養生起四句話，都是了凡先生的母親所說的。○有好些字、常常有在四邊角上加一圈的。加了一圈，意思就兩樣了。並且聲音讀起來，也不同了。我本來要想把改變的音，也註明白的。但是因為看這本書的人，各處地方的人都有的。各處的口音，各相不同的。註了音，恐怕讀起來，倒反要錯。所以第一次稿裏頭都註了的，後來修改的時候，又把他刪掉了。八股文章，是明朝清朝時候，考試讀書人用的一種文章的格式。大約一篇文章，分做八段，所以叫八股。秀才舉人，下邊會詳細講的。
【解】我年紀輕的時候，父親就死了。我年老的母親，就叫我把讀書時候，所學了預備去考取舉人的事業，拋棄了。要我去學做醫生。母親說學了醫生，可以替人家看病。得來的錢，可以養活自己的生命。還可以救濟有病的人。或是窮人有了病，沒有錢請醫生，也就可以替他盡義務看看。且並學了這一種醫病的技藝，學得精了，也可以成一個很有名的醫生。這是你父親沒有死的前，向來有這個心願的。
後余在慈雲寺，遇一老者，修髯偉貌，飄飄若仙，余敬禮之。
【註】慈雲寺、是一座寺院的名目，俗話就叫廟。遇字、是碰著的意思。修、是長。髯、就是鬍鬚。生在嘴兩邊的、叫鬚。在面頰上的、叫髯。偉、就是大。一個人不是平常庸庸碌碌的人，很有能力的人，叫做偉。飄飄、是很飄逸的意思，很寫意的，一些不泥滯的樣子，但是又沒有一些輕浮的樣子，也沒有一些俗氣的樣子。
【解】後來我在慈雲寺裏頭，碰到了一位老年人。髯是很長的，相貌是很偉大的，神氣是又清又秀，像仙人一樣。我看見了，很恭敬他，用禮貌去對他。
語余曰：子仕路中人也，明年即進學，何不讀書？余告以故，並叩老者姓氏里居。
【註】語字、要在右邊上角加一圈，是向他說話的意思。子、就是你，用一個子字，是恭敬的意思。仕、是做官。仕路、就是官場，像現在所說的政界一樣的意思。進學、是從前國家用人，都是用考試的方法，來揀選有學問的人才。每一個縣裏頭，就有一個學宮，並且有一位官，叫做教官，專門教這些秀才的，像現在縣立的學校。不過要進這種學宮，一定要經過這縣考、府考、提學考，三種考試，都考取了，可以得到秀才的資格，纔能夠進學宮去，這就叫進學。是讀書人第一步得到的功名，是很不容易的。叩、就是問的意思。里居、是那裏的人，住在那裏。○學宮、就是文廟，是供孔夫子的廟。縣考、府考、提學考，下邊都會講明白的。
【解】這位老年人就向我說道：你是官場中的人，明年就可以進學了，為什麼不讀書呢？我就把母親叫我拋棄讀書，學習醫生的緣故告訴他。並且還問這位老年人的姓名，是那裏人，住在什麼地方。
曰：吾姓孔，雲南人也。得邵子皇極數正傳，數該傳汝。余引之歸，告母。母曰：善待之。試其數，纖悉皆驗。
【註】邵子、是宋朝一位極有學問的讀書人。姓邵、名叫雍、號叫堯夫。學問很好，精通推算天的氣數，人的命運，事情的吉凶變化。這位邵先生做過一本書，叫皇極經世書。專門講一切氣數命運，不論大事小事，或是關係國家的氣數，或是關係個人的命運，或是關係已經過去的事，或是關係還沒有來的事，都有註定的數。後來的算命起課等等，講數的學問，都是邵先生傳下來的，就叫做皇極數。邵先生教他的學生，他的學生，又教學生的學生，一代一代傳下來，都是依照邵先生所說的道理，所傳的方法教的。沒有一代夾雜一些他們自己的意思在裏頭的，所以叫正傳。汝、就是你，用一個汝字，也是不客氣的稱呼。像前邊用一個爾字，差不多的。纖悉、是極細小的意思。
【解】這一位老人回答我道：我姓孔、是雲南省人。邵先生所精通的皇極數，我得到了他的正傳。照註定的數講起來，我應該把這皇極數傳給你。我聽了他的話，就領他到我的家裏頭，告訴了我的母親。母親叫我好好的待他。並且說：這位老人，既然精通數的道理，就請他推算推算，試試他看，究竟靈不靈。那裏知道、這位孔先生所推算的，雖然極小的事情，也沒有不靈驗的。
余遂啟讀書之念，謀之表兄沈稱，言：郁海谷先生，在沈友夫家開館，我送汝寄學甚便。余遂禮郁為師。
【註】遂、是就此立刻的意思。啟、是開，這裏可以照動字解釋。謀、是商量。開館、是從前，教書的先生，在自己家裏，開門收學生，或是借旁人的家裏頭收學生，都叫做開館，很像現在的私塾。寄學、就是寄住在這館裏頭讀書。甚、是極的意思。
【解】我聽了這位孔先生的話，就動了讀書的念頭，就同我的表兄商量。表兄，姓沈，單名一個稱字。表兄說：有一位先生，姓郁，名叫海谷的，在一位姓沈，名叫友夫的家裏頭，開了一個館，收學生讀書。你可以到那個館裏頭去，寄住在那裏讀書，那是極方便的。我聽了表兄的話，就到沈家去，照了拜先生的禮節，拜了郁海谷做先生。
孔為余起數：縣考童生，當十四名；府考七十一名，提學考第九名。明年赴考，三處名數皆合。
【註】為字、要在右角上邊加一圈，意思同了替字差不多的。起字、是推算的意思。縣考、是從前縣裏的考試，凡是沒有功名的讀書人，那怕你年紀怎樣大，都叫童生。了凡先生在那個時候，還沒有功名，所以只好算童生。童生第一次考試，要在他本縣的知縣那裏去考的，所以叫縣考。知縣是一縣的主，管理一縣百姓的官，譬如我們上海，就是一個縣，就有一位知縣官。縣考過了，就要到知府那裏去考了，就叫府考。在明朝時候，同清朝差不多的，聚了好幾個縣，併成功一個府。一府的主，叫做知府。所有屬在這一府裏的各縣，都是這一位知府管的。譬如我們上海，本來屬松江府的，所以就歸松江府知府管。聚了好幾府，併成一省。一省的主，從前叫做巡撫，也叫做撫臺。所有一省裏頭的各府各縣，都歸這巡撫管的。不過前面說過的順天府，那就比了別種府大不相同了。因為順天府，就是北京。皇帝住在那裏的，所以就很闊了。那個一府的主，不稱知府，稱做府尹。比了外省的撫臺，雖然小一些，但是比了普通的知府，就要大得多了。一縣的考試，是歸知縣主管的。一府的考試，是歸知府主管的。但是一省的考試，却又不歸巡撫主管了，另外歸提學主管的。提學也是一省只有一個。不過提學只管考試讀書的童生，同了已經進了學的秀才。他不管百姓的，也不管地方上種種事情的。在一省裏頭管考試童生同了秀才，提學要算是最高級的官了，也可以叫提督學院，省便些說，就叫提學，也可以叫學政，俗話叫做學臺，這是高等的考試官。因為可以稱做提督學院，所以到他那裏去考，就叫做院試，所說的提學考，就是這一種。合、就是對的。
【解】孔先生就替我推算我註定的數：說是我做童生的時候，縣考應當考在第十四名；府考應當考在第七十一名；提學考應當考在第九名，孔先生是這樣說的。那裏知道到了明年，三次考試，果然縣考第十四名，府考第七十一名，提學考第九名，名數一些不差，完全對的。
復為卜終身休咎，言：某年考第幾名，某年當補廩，某年當貢，貢後某年，當選四川一大尹，在任三年半，即宜告歸。五十三歲八月十四日丑時，當終於正寢，惜無子。余備錄而謹記之。
【註】復字、要在右邊上角加一圈，意思同了又字再字差不多的。卜、是占卜。或是起課，或是算命，都叫卜。休、是吉祥。咎、是凶險。廩、是比秀才高一級的功名。童生進過了學，在三年裏頭，還有兩種的考試。一種叫歲考，一種叫科考，都是到學臺那裏去考的。考得好，就可以補廩生。廩字、本來是藏米的倉庫，大的叫倉，小的叫廩。做了廩生，公家每年有米給他吃的，所以叫廩生，彷彿官得的俸。做官的人所得的薪水，叫俸，不叫薪水。廩生是有額子的，必須歲考或是科考考得名次高的。等到廩生有缺出來了，就把名次最高的補缺，所以叫補廩。若是沒有空缺，那末儘管名次考得高，也補不到的。貢、是貢生。貢生有五種，是恩貢、拔貢、副貢、歲貢、優貢。恩貢、就是歲貢，不過他做歲貢的那一年，剛巧碰到皇帝有大典的年份，就叫恩貢了。拔貢要十二年考一次，碰到酉年，像乙酉、丁酉、己酉等年要考了，每一縣只有一個額子，可以考取的。副貢、是鄉試考取副榜的。秀才去考舉人，叫鄉試。鄉試分正榜副榜兩種。考中正榜的，就叫舉人。差一些的，只能夠考中副榜，就叫副貢，俗話就叫半個舉人。這種副貢，若是要考中舉人，還是要去鄉試的。優貢、三年考一次，一省裏頭，只有幾個人。像我們江蘇省，只有六個額子，所以只取六人。考拔貢優貢，都要平時考試的成績好。還先要教官在學臺那裏保送，這個人品行學問都好，纔可以去考。拔貢、優貢，都在學臺那裏考的。這裏所說的貢，是歲貢。新補缺的廩生，在許多老廩生裏頭，名次應該排在末後一名。名次在前面的廩生，出了缺。名次在後面的廩生，就漸漸的推上去。推到第一名，就應該要做歲貢了。做了歲貢，就算出學了，也可以叫出貢。大尹、就是知縣。從前有一個很大的衙門，叫吏部。全國大大小小各種官，或是升高，或是降低，或是輪到了可以補缺，或是犯了罪，要革去他的官職，變成沒有功名的人，都是吏部衙門管的。補知縣官的缺。方法也多得很，歸吏部挑選出來，也是一種方法。在任、是在任上，就是在做官的時候。正寢、是正式的臥房。終、是末了的意思。一個人到末了的時候，就是死了。凡是一個人好好的死的，大都是死在自己臥房裏床上的。說得好聽些，就叫壽終正寢。備、是完全。錄、是記出來。○大典、是新皇帝登基，或是皇太后、皇帝、皇后的生日，或是皇帝結婚，都是的。從前皇太后、皇帝、皇后的生日，叫萬壽，就是壽長到一萬歲的意思。皇帝結婚，叫大婚。酉年、在後邊還會講到的。
【解】孔先生又替我推算終身的吉凶。說那一年考取第幾名，那一年應當補廩生，那一年應當做貢生。等到出了貢後，那一年應當選到四川省去做知縣，但是在知縣任上三年半，就應該告退回去。到了五十三歲的八月十四日丑時，應當死了。可惜沒有兒子。孔先生這樣說，我就把他一句一句都寫出來，謹謹慎慎記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