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十) 沈乞兒 某孝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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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乞兒  吳邑之湘城,有一乞兒姓沈,年在中歲,每向人家乞食,凡所得多不食,而分貯之筐篚中。人見之,初不為意,久而問焉,則曰:將以遺老娘耳!人始異之,潛偵其所為,見乞兒至一岸旁,坐地出簞中所貯整理之,擎至舡邊,舡雖陋而甚潔,老媼坐其中,乞兒登舟,陳食母前,傾酒跪而奉之,伺母接杯,乃起。跳舞而唱山歌,作嬉笑以樂母,母意殊安之也。必母食盡,乃更他求自食,若無所得,則受餒,終不先自食也。日日如之,如此數年,母死,乞兒始不見。

       沈乞兒食母,必歌舞以娛其心,汝中孚亦嘗如此乎?不惟有愧曹良良,并愧此沈乞兒矣!

 

某孝子  崇禎十三年,大饑,人相食,襄城縣南門外,有賣人市,有錢者買活人以食。一男子扶其父至市,頭插草標自賣,語人曰:父生我一場,不能養,自料亦不得活,不如賣錢數十文,充父一飯。時買者錢已交其父,立欲引去,孝子笑曰:我既自賣,是不怕死,何忙?遂別父以去。是時有一二義士見其狀,憫之,急歸取錢擬贖,至則業已開剝,無及矣!闔縣聞之,莫不為之涕下。

       崇禎十三年,固有奇荒,而中孚家則年年奇荒;十三年固為大饑,而中孚母子則日日大饑。里人憐其危甚,勸中孚給事縣庭充門役。迨長,又導之習陰陽卜畫業他技,中孚皆謝而弗為,蓋恥於失身也。束手受困,致吾母居恆菜色槁形,屢瀕於危。雖幸出百死而得一生,實受千辛而歷萬苦。今觀斯人,不難自賣,殺身尚且弗恤,區區失身,尤無足言。然則中孚之疇昔膠柱,亦岌岌殆哉?今危過憶危,痛定思痛,愕然黯然,中孚將何以為心?嗚呼!大孝顯親,中孚弗能矣!其次弗辱,中孚弗能矣!其下善養,乃吾母曷嘗享中孚一日甘旨之奉耶?悔憾無及,慟何可言!

       右中孚所感不止此,此特錄什一於千百,一字一淚,不覺成帙,置之室榻。時時自閱自傷,搏胸自責,及門二三子謂錄中諸事親之跡,足以儆人子而資勸懲,轉相鈔閱。中孚曰:鈔則一任鈔,閱要在鑒中孚覆車。法其所宜法,戒其所宜戒,及時恪盡子職,子職無缺,斯子心無歉,不至如中孚生為抱撼之人,死為抱憾之鬼,方不枉父母生身一場也!

不孝中孚再識

 

       是書為李二曲先生手錄,恭讀之下,字字椎心、言言泣血,不自知涕淚之汎瀾也。先生以其尊從軍沒於行陣,遂齎志不仕。清朝定鼎之初,屢徵不起,與孫夏峰、黃梨洲二先生,同稱海內三大儒。學術文章之粹不待言矣!即其終身孺慕,至性愔愔,真所謂永言孝思。孝思維則者,乃觀此書所錄,猶復痛自刻責,一則曰:罪人!再則曰:罪人!則如予之存不能順親,沒不能安親,忤逆之罪,擢髮難數。誠然覆載難容腆顏倫常之內,不可託於人類矣!爰出微貲重梓,而廣布之,非敢云為人勸孝,庶藉以稍贖不孝之罪於萬一云。

戊子冬仲上浣婺東知非子薰沐敬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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